總債務超過55億元，銀行債務49.4億元，其中30.24億元將淪為壞賬，所涉銀行包括工商銀行、中國銀行、建設銀行、交通銀行、招商銀行、煙臺銀行、齊魯銀行、星展銀行———這是已經陷入停產狀態的煙臺鵬暉銅業有限公司(下稱“鵬暉銅業)所面臨的債務危局。

經濟導報記者了解到，對于陷入債務危機的鵬暉銅業，當地相關部門已經制定了一份鵬暉銅業銀行債務化解方案(下稱“方案”)。按照這份方案，鵬暉銅業的有效資產將轉移至一家名為煙臺國潤銅業有限公司(下稱“國潤銅業”)的企業，后者同時將承擔債務24.56億元，其中銀行債務19.16億元，其他30.24億元銀行債務將停息掛賬在已經空殼化的鵬暉銅業。

對于這份債務化解方案，部分涉事銀行工作人員感到頗難接受。“到現在為止，相關部門也沒有公開對鵬暉銅業的審計以及問責情況。鵬暉銅業到底因為什么資金鏈斷裂，是投機炒作期貨嗎?有哪些人為此擔責，為什么要銀行承擔損失?而且，整個方案對銀行未來的權益幾乎沒有任何保障，債務承接方償債能力尚待求證，而且被賦予了可以隨時停止還息的‘特權’。”某大型國有銀行煙臺分行的一位人士對導報記者說道。

山東法策律師事務所主任張法水向導報記者表示，在發生重大金融風險事件時，由地方政府相關部門出面協調解決問題是值得肯定的。至于化解風險過程的利益安排，需要各方主體相互博弈。

早有淵源

日前，在煙臺的多家銀行機構收到了一份名為“鵬暉銅業有限公司銀行債務化解方案”的文件。文件顯示，對于已經停產的鵬暉銅業，將以國潤銅業為主體恢復生產經營。

據導報記者掌握的相關資料顯示，國潤銅業的前身是成立于2013年8月的煙臺東部高新科技開發有限公司，系國有獨資企業。至今年4月2日，該公司進行了一系列工商登記變更，最終更名為國潤銅業，注冊資金由200萬元提高至2000萬元，股東結構由煙臺市國有資產經營有限公司(下稱“煙臺國資”)獨資持有，變更為承德海潤化工有限責任公司(下稱“承德海潤化工”)持股90%、煙臺國資持股10%，經營范圍增加了“銅、鋁、鉛、鋅、鎳、錫、碲、鉑、鈀、鉍、硒及其制品和礦產品、硫酸鋅、硫酸鋁、硫酸鎳的批發及進出口業務”等。

至少從時間節點等關鍵要素來看，國潤銅業的一系列變更，顯然是沖著承接鵬暉銅業而來的。但值得注意的是，國潤銅業新任第一大股東承德海潤化工并不是一家知名企業。

全國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顯示，承德海潤化工是一家注冊資金僅50萬元的硫酸制造、銷售企業，公司第一大股東為自然人葛曉鳴，出資14萬元，林松斌、陳香偉、李惠運等其他3名自然人各出資12萬元。

雖然實力一般，但承德海潤化工與鵬暉銅業早有淵源。

在鵬暉銅業現有的股權構架中，當地國資企業煙臺有色金屬股份有限公司、煙臺國豐投資控股有限公司各出資11398萬元和9618萬元，分別位居第一、第二大股東;另一國有企業江西銅業集團出資1200萬元，是公司第四大股東;承德海潤化工是惟一的民企股東，其出資1884萬元，以7.8%的持股比例位居第三大股東。

部分承接

鵬暉銅業作為當地的“明星企業”，由國資控股，其在融資方面的大動作一度備受各方關注。而如今，這些債權人正面臨災難性的后果。

方案顯示，鵬暉銅業現有債務規模達55.7億元，其中銀行債務總計49.4億元，非銀行債務6.3億元。

在非銀行債務中，普通債務3.4億元;拖欠北京中程融資租賃有限公司設備售后回租融資1億元;拖欠稅款0.7億元;拖欠職工費用1.2億元。

按照方案，在這55.7億元的總債務中，僅有少部分由國潤銅業承接。

方案表示，國潤銅業恢復生產后預計年銷售收入40億元，稅后凈利6000萬元，包含折舊及無形資產攤銷等凈現金流可達9000萬元。這9000萬元的現金流，將成為該公司償還債務的基礎。

在9000萬元的現金流中，2000萬元將安排用于償還非銀行債務。其中，普通債務和融資租賃債務按8折承接，也就是3.5億元左右。總計承接5.4億元。

另外7000萬元的現金流將安排用于償還銀行債務。方案分析稱，按照目前的融資結構和利率水平，鵬暉銅業銀行債務每年僅利息就高達2.6億元，7000萬元的現金流僅能支付7/26的銀行債務利息，以49.4億元的銀行債務計算，對應僅能承接13.3億元的銀行債務。

若所有銀行債務的利息按人民銀行基準利率下浮30%，銀行債務每年利息為1.8億元，國潤銅業則可承接19.16億元的銀行債務。

以此計算，國潤銅業共可承接總債務24.56億元，其中銀行債務19.16億元。

國潤銅業承接下19.16億元的銀行債務后，鵬暉銅業仍有超過30億元的銀行債務。按照方案，這部分債務將留在鵬暉銅業的賬上。而國潤銅業承接債務的前提是，從鵬暉銅業承接了對應的有效資產。也就是說，國潤銅業承接債務后，鵬暉銅業將僅剩一個身負30億元債務的空殼，已再無還債能力。

方案也明確指出，對于未劃轉至國潤銅業的債務，將停息掛賬，“各銀行積極爭取上級行支持，逐年核銷。”這意味著，國潤銅業未承接的逾30億元債務將只能由銀行以壞賬形式逐年核銷。

只還息且有條件

除了可能產生逾30億元的壞賬外，另一個讓金融機構難以接受的是，國潤銅業承接的19.16億元銀行債務，還有很多前置條件。

與將債務劃轉至國潤銅業相配套的重要舉措是，相關銀行被要求簽署一份“鵬暉銅業有限公司債權銀行公約”。

這份公約稱，各債權銀行成立“債權銀行聯席委員會”，工商銀行煙臺分行為主席行，副主席行為中國銀行煙臺分行、建設銀行煙臺分行、交通銀行煙臺分行、招商銀行煙臺分行，其他銀行為成員。

公約的核心內容是，為維持鵬暉銅業正常運轉，各債權銀行不起訴、不查封，已經起訴查封的銀行要撤訴，對融資已轉不良管理的要調出。而且，要繼續給予鵬暉銅業融資支持，各行要保證用足授信額度，對新增或續做各項融資業務不增加額外的融資擔保條件，貸款利率爭取到最低，不得高于人民銀行基準利率等。

劃轉債務的另一個條件是，鵬暉銅業在各銀行原有的動產及不動產抵押、質押必須全部撤銷，已起訴或查封的必須全部撤訴和解除查封。包括其在工商銀行、中國銀行、煙臺銀行、建設銀行的動產抵押和質押，在中國銀行的土地所有權抵押，齊魯銀行、星展銀行的訴訟。

在達到這兩個前提條件之后，各銀行還要同意，劃轉債務的利息不超過人民銀行基準利率下浮30%，融資合同期限不低于1年，到期后還款續做;而且，劃轉的債務全部改為信用授信，銀行不設置任何擔保或質押、抵押條件。

“簡而言之，各銀行要對鵬暉銅業所有資產的抵押、質押全部解除，將它的資產轉至國潤銅業。然后，國潤銅業只還利息，各銀行不能收回本金，要低利息續貸，而且全部是信用授信，不能再有質押、抵押等。”前述銀行工作人員對導報記者說道。

這位銀行人員說，最讓他們難以接受的是，即使是利息，國潤銅業也可能隨時停止償還。因為該方案稱，為了保持國潤銅業長期平穩運營，只有當TC(銅精礦加工費，其高低直接決定煉銅企業的利潤)高于80美元時，國潤銅業才會按時付息。當TC等于或者低于80美元時，劃轉銀行的債務全部停息。

銀行倒貼

除逾30億元的壞賬，19.16億元的劃轉債務只能收利息不能要本金且隨時可能停止還息，各大債權銀行還要倒貼9.8億元的新增貸款。

方案稱，國潤銅業正常生產經營后，可形成年產10萬噸電解銅、22.5萬噸硫酸、400千克黃金、30噸白銀的規模。根據進口銅精礦的在途期及生產工序存貨占用，預計需要流動資金9.8億元。

而這9.8億元的資金就需要各大債權銀行注入。其中，7.8億元為進口銅精礦開證融資，另外2億元為人民幣現匯融資。各債權銀行要按照其劃轉債務占總劃轉債務的比例分擔這部分貸款，且要在各銀行簽署債務劃轉方案和相應的實施細則后15天內進行注資。資金注入到位后，銀行債務劃轉同步到位。

這部分新增貸款也要以低利息放貸，現匯貸款利率按人民銀行基準利率下浮30%，進口銅精礦開證融資部分開證費及承兌費不超過0.15%，進口押匯年化利率不超過3%。

而且，這部分新增貸款還款期限同樣沒有任何硬性約束———其利息由國潤銅業按時償付，融資到期后國潤銅業先還后借，各銀行不能抽貸，確保企業長期運營。“具體還款計劃根據企業生產經營情況擇機確定。”

難以接受

對于這份充滿“霸王”色彩的方案，煙臺多家銀行的人士感到頗難接受。“還款比例太低，沒有時間約定，而且還要繼續新增大量貸款，這樣還不如直接申請破產清算來得痛快。”另有銀行工作人員說道。

但直接申請破產清算面臨一些地方壓力。“當初各銀行都看好鵬暉銅業，一個是因為企業本身經營良好，另一個原因是其國資背景，是當地重點國資企業。現如今，如果銀行直接申請其破產，將在地方政府層面遇到阻力，畢竟這是當地重點國有企業，涉及眾多職工的飯碗。社會安定，可能是政府考量此事的首要出發點。”這位銀行工作人員說道，因此各債權銀行在申請其破產方面比較猶豫。

此事還直接沖擊到各債權銀行工作人員的切身利益。“就因為這件事情，我們整個分行工作人員的年終獎都可能要取消了。”這位銀行工作人員表示。

另一個讓很多銀行人士不滿的是，迄今為止，相關部門并未公開鵬暉銅業資金鏈突然斷裂的原因。“現在最為廣泛的說法是鵬暉銅業炒期貨賠了，但到底賠了多少錢，為什么賠了，有哪些人為此擔責，這些都沒有公開的說法，只是要讓銀行承擔全部責任。但銀行的錢也是股東的錢，這樣的損失總該有人出來承擔責任吧?”這位銀行工作人員說。

張法水則向導報記者表示，由于對各方信息的了解并不全面，對這份債務化解方案是否合理不予置評。但他認為，在發生重大金融風險時，為防止風險事件擴散，由政府相關部門出面協調解決問題是國內外通行的做法。在此過程中，銀行等債權人、債務承接人無疑都將努力爭取自己最大利益，這無可厚非。此類風險事件也在警示銀行等放貸機構，要更加清晰地認識“有限責任”的概念。無論是國有企業還是民營企業，只要是有限責任公司，股東以其所認繳的出資額承擔有限責任，公司以其全部資產對其債務承擔責任，銀行等機構要以更專業的方式審視自己的每一筆貸款。

(關鍵字：鵬暉銅業 銅、鋁、鉛、鋅)